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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发锁:写拆迁小说“说真话最困难”
发布时间:2010/6/15  阅读次数:16900  字体大小: 【】 【】【

  因强拆而发生激烈冲突的事件不时见诸媒体。最近,由吉林作家李发锁创作的揭露拆迁种种乱象的长篇小说动迁》引起了读者的瞩目。业内人士评价《动迁》是“一部直击国计民生热点、焦点、痛点的书,这是一部深度解析城市开发和拆迁过程中的潜规则的书,更是一部为弱势群体执言、给人希望和安慰的书。”  

  《动迁》的作者李发锁曾经担任长春市政府秘书长10年之久,现任长春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。为了写作这部小说,他调查了近20个拆迁案例,没有漫画化被拆迁居民,也没有妖魔化拆迁工作人员。在接受本报专访时,他说:“我想告诉大家一个真实的拆迁故事。”而这又是写作中最大的困难。

  《北京晚报》:《动迁》的腰封上写着:“这是一部深度解析城市开发和拆迁过程中潜规则的书”。您身为长春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,出于什么考虑选择写“拆迁”这个题材?

  李发锁:围绕拆迁所发生的矛盾和事件,已经成为社会的热点、焦点和痛点问题。拆迁是一个敏感且容易惹祸的题材,又是一个具有挑战和社会价值的题材。我在长春市政府任秘书长、办公厅主任近十年,曾参与过多次拆迁群体性事件的研究处理,包括爬塔楼、堵马路以及个体极端事件都处理过。对一些问题,以前在政府工作没有时间思考,调到了人大常委会,有了相对空闲时间可以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,于是就有了表达想法的愿望。怎样表达呢?在位领导说话要对政治负责。其实我比较喜欢文学,但是当秘书长、办公厅主任的时候,我的主要职责是当好官员,写字也是写好报告,不能不务正业去附庸风雅。处在现在的岗位上,用小说这种形式表达观点和看法,相对比较稳妥,也较容易与读者沟通。  

  写作《动迁》最大的困难是什么?

  李发锁:(沉吟)说真话。实话实说,有时候很难。

  为什么领导讲话都要拿个稿子念?因为字斟句酌过的稿子不容易出错。说实话往往要付出代价,因为实话有时不中听,要遭人骂,有时还要得罪人,有时可能会丢乌纱帽。

  我认为,写小说同做人与做事一样,一定要真实。但小说中的真实并不是完全的真人真事。写《动迁》我分析了20余个典型案例,其中有长春的,也有全国其他城市的,最后形成故事的典型人物和典型事件,要由数个人物行为和细节的叠加创作而成。

  另外要掌握很多法律法规,同一个被拆迁区段为什么会出现两个拆迁许可证?砖混和框架结构的房子相差多少钱?同一个地段为什么拆迁补偿费不一样?还要熟知政府各部门的职责权限以及运行程序,一个完整的开发、拆迁、回迁过程,几十道工序都要弄明白,不然写出外行话,小说就会有硬伤。更重要的是读者以为你在瞎编,使作品打折扣。

  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个万金油干部,什么都能写,写政府公文是老手,自诩文章可辣了;写小说呢,才三年半,为新手,作品可嫩了。书出来了,才发现有那么多遗憾。如果再写5至6万字就好了。现在要我给自己打分:60分,包括《动迁》与本人创作水平。  

  您说写小说要讲真话,当官有官场生存之道。您会感到痛苦吗?小说出版后,您在工作中有压力吗?

  李发锁:说出了真话就不痛苦。真实就是力量。写小说也一样。真话能站得住脚,写了真的当下现实,会有一吐为快的感觉。《动迁》出版后,政府官员和读者群众总的看还都能接受,给予了肯定和鼓励,因此没有什么压力。

  面对急骤的社会变化、凸显的各阶层利益诉求,我们社会的沟通机制不畅,人与人彼此理解很难。这也表现在政府与市民、政府与开发商、拆迁人与被拆迁人之间。前边我说了,拆迁是一个容易惹祸的题材,作为现职官员写拆迁,有朋友为我担心。我认为,对社会敏感问题,不能回避,要正视它,并有勇气介入。难点突破了,就会有大收获。我希望用小说的方式加强社会各阶层的沟通与理解。  

  有评论说您写的偏“主旋律”,作家张笑天说写高层太少。您有顾虑吗?

  李发锁:任何作家都不能离开自己的环境,《动迁》反映的主要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的拆迁场景片断。说实话,近几年我写的几部长篇,虽然多半是自己身边的事,但主要还不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幕僚经历,我当秘书长、办公厅主任的事,准备等退休以后再写。我要强调的是,看了不少官场小说,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。站在局外臆想编造的多,并未真正渗透进官场。比如官场腐败不可能像那些小说里写的明目张胆,一点掩盖都没有,贪官哪有那么弱智傻帽?我不赞成文学作品把官场说得一团漆黑,也不赞成把我们的官员说得“高大全”。

  说到遗憾,对房地产开发领域腐败导致居民被违法拆迁、超期回迁揭露得不够。不是不想写,因为我手头不掌握这类案件,不能凭想象去编造故事,也不能把道听途说的信手拈来,那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任。我也就写到一个规划局的副职腐败,因为我了解,这是从外地移植过来的一个案例。现在一提主旋律有些人就反感,尤其是官员写,人家会说王婆卖瓜,自个涂脂抹粉。其实写主旋律也很不容易,要写得真实,一字一句、一个人物、一个情节都要有根有据,立得住脚,还要让读者喜欢看,不容易的。《动迁》最早在《中国作家》上以《拆迁办主任》的标题发表,10万字,正式出版是27万字,等于重写。

  我的几部小说都是关注现实的题材,比如城管和商贩问题、农民工工资问题、农田保护问题、百姓住房问题。我希望能置身局外,站在公允和中间立场,沟通政府与市民的看法。当然,作为小说作者个人的话语权极其微弱,应当说影响力极低,或者起不到什么作用,说到家不过是个人情感的一种宣泄而已。

  为什么围绕拆迁时常发生纠纷,有的地方甚至发生极端事件、恶性事件?

  李发锁:我可能又要说被人骂的实话了。比较而言,现今的恶性事故比以前少了。上世纪九十年代,那时不少房地产开发公司本身就有自己的拆迁公司,所以自焚、自残、互残事件发生的比现在多。国务院在全国公开严肃处理了几起,当时都见诸了媒体,大家可以查一下看。应当说,近几年政府管的相对严了。为什么感觉多了?我认为媒体网络从未像现今这样发达与透明,出了事件谁也别想瞒住,会立即让全国人民都知道。我要说明的“多与少”是比较而言,历史走到今天,我们的拆迁事件就应当少,或者不应当再发生。

  由拆迁引发的矛盾事件,我认为原因是多方面的。管理、法理、伦理三个方面,都存在问题。

  第一,我们的管理体制还不完善,包括个别领导人政绩观还不那么端正,急于求成,盲目攀比。也有决策不慎办了差事或坏事。看别人创建了卫生街区和城市,看别人的广场大、马路宽、办公大楼气派,都会对自己形成压力。不是有媒体报道说,有一个乡镇政府办公楼面积同美国白宫一样大吗。

  还有就是发展的压力。说实话,我要当市长,屁股一定指挥脑袋,碰到好项目,我也得拆迁。好不容易大财团来了,几十个亿的投资,GDP、财政收入,就业全上去了。人家就要这块地,还要求零地价,给不给?虽然中央三令五申不让零地价,不过没关系,把土地费先收上来,再设法补还给你,反正不能让大项目跑了。

  说拆就拆,拆错了不怕老百姓有意见吗?当然也怕。有些地方官员的乌纱帽主要不由老百姓说了算,形式上是选举的,实际上不是。决定官员升迁的是谁?是官员的上级。老百姓说你干得不好,想罢免你,不容易。所以老百姓与上级比起来,官员更怕的是上级。

来源:北京晚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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